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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志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无问 时间: 2023-6-9 20:45
标题: 志
题记：这是属于一个人的故事，讲述它的人让它获得了更多的听众，它便成了每个人的故事。

“上世纪八十年代，这里有过一个传说。”讲故事的人深深凝望不远处林立的高楼，指点着脚下踩着的土地，一个故事，一段人物的过往，从他嘴里跃出。

那时这里是公园，规模宏大，特别是春夏两季，一天到晚都不见冷清。

人潮聚集的地方，自然卖货方便，小商贩在公园里摆起摊，卖草药，售杂物，川流不息，络绎不绝。公园中心地带，老人手握卡拉ok，咿呀的歌曲从一旁音响传出，跑调也好，忘词也罢，没人笑话，都是街坊，听个乐儿呗。

跳舞的，耍剑的，练太极的，成堆扎在幽静地带，路人有闲心，就站下观赏，兴致来时还跟着舞。

就是这么个地方，贝个乞丐盯上了，倒不是说讨饭的乞丐，只是蓬头垢面，破衣烂衫，做何营生也无人知，整日的在公园石砖地面写字。

乞丐买不起毛笔，不知从哪捡些青石块，在地上划了划，印记清晰可见，便以石当笔，以地为纸，默写古诗。他写字有个习惯，须饮酒才能写好，路边拾个干净的瓶子，花几分钱到酒铺打一瓶酒，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，豪放的大呼一声，捏起青石块蹲在地上写字。

围观的人群见他写出的字，无不拍掌称绝，连呼奇妙，乞丐来劲，左手握酒瓶，右手写字，边饮边写，酒未饮干，已写成十首古诗。旁人欣赏之时，他独自靠坐在一旁的柱子下饮酒，日日如此，从未间断。

没人知道乞丐从哪来，平时做些什么活计也不知道，究竟讨不讨饭也不确定，见到他时，他就是在公园饮酒写字，不与人聊天。有人试图上前搭话，问过几个问题，他说：“平凡往事，不提也罢。”一句给人撵走了。后来有人见他字写得精妙，请他在自家故去先人的石碑上撰文，他应了，不过他将撰文改成了刻文——这远比撰文麻烦得多。请他撰文的人答应了，以四日为期，四日以后，他果真捧着刻好的石碑来了。

请他刻文的人为感谢他，给他一笔酬金，却让他谢绝了，无奈只得找了些青石块送他，见此他咧嘴微笑，手握酒瓶抱拳鞠躬，连声说道：“多谢，多谢，实在是多谢。”

依旧每日的在公园喝酒写字，愈喝愈兴起，愈兴起愈激动，愈激动字愈精炼。酒喝完，兴致却没消，抬头看看围观的人，抬起瓶说道：“有劳哪位打一瓶酒。”人群窜出人来，接过瓶到酒铺打酒，有了酒，他还是握着酒瓶，抱拳鞠躬道谢。

酒喝了半瓶，他也写累了，将青石块仔细找进衣服口袋，蹲着饮酒。突然从赞呼声中冒出一人，到乞丐身侧，斜眸撇嘴，“人穷啊倒是志短。”只这一句，足以令全场鸦雀无声。

乞丐顿了顿，仰头望向那人，那人同样望着乞丐，乞丐重又掏出青石块，于那人脚前写下一个“字”，又在“字”下面写了一个“志”，说：“我请教，先生说的是哪个？”那人用脚尖**点几下“志”说：“就是这个！”乞丐迅猛的垂下头，思忖一阵，倏地噗通**下，朝那人嗑了三下头。那人羞得满脸通红，却也憋气，悻悻的走开了。

从那以后，再也没人见过乞丐到公园写字，至于他是去了其他什么地方写字，还是讨饭，这就不得而知了。

后来当地人经过那件事，奇妙的将“字”与“志”结合在一起，总说着：“穷死不卖志（字）”这句口头禅。

“乞丐的身份成了谜啊。”我慨叹。

讲故事的人说：“乞丐本是读书人，是改革开放时当地最有文化的读书人家的儿子，后来闹‘文革’，迫使他家破人亡，流浪一生。”

“那么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？”我问。

“请他刻碑文的人，是我爷爷。我爷爷是工厂里的八级木匠，平时喜欢交些朋友，撰刻碑文以后，与他熟识了，谈话间讲起过往，想来他的过往，也只对爷爷讲了。”

我的喉咙感到猛的憋闷，仿佛有一团不可名状之物堵塞在里面，使吸入的空气流通不畅。柳絮纷纷扬扬，忽地挂于睫毛，遮住眼前一切光亮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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